“姐姐，我们回到山洞里，不要被命运找到。”
时间：
在你眼里，黑夜白天分属两个世界，以黄昏为界。
太阳升起的时候，天蓝得像一个秘密，四野了无生气。
到了夜晚，你便进入另一个世界。
元日夜宴，大雾。
你偷跑出来和姐姐玩捉迷藏，
你在草垛缝隙里，回头对姐姐小声道，“嘘，我们躲在这里，不要被他们找到。”
却看见嬷嬷的蒲履正拨开茅草，向你们走来——
你有些紧张，转身沿着荒芜的小道逃窜，跑进了一个山洞里：
这里有守山的龟仙人，壳上的年轮比宫门口的槐树还多；
夜莺唱歌会跑调，惹来橘猫笑话；
月光如水，浸润着一只鹅的白羽，像远方的潮水。
你知道又回到了你的世界。
狐狸画家凑上来，教你熔月光，裁浮云，碧海中擎长鲸，统率天上的星星；
但其实他从没拥有过画笔，离开人世的那天，手里只有一捧泥土。
——生活要他如何蜷曲，他就如何蜷曲。
白兔诗人吟诵诗句，拍拍你的肩，叹“乱世当炮灰，盛世做牛马”，又鼓励你“人该毫无脸面地活下去”，
你知道，他生前也只背下十九史，在鲲鹏展翅的梦里结束了不长的一生。
——既叹行路难，又作逍遥游。
雉鸡大师会变戏法，红布一盖便能让屏风后的人消失。
这戏法是母亲教他的。
母亲曾将他藏在佛像后避过战火，代价是母亲变作白骨。
——原来绝顶高明的戏法是以命换命。
红布扯下，冷意袭来，你猛然惊醒。
你四下张望，大声呼喊，没有姐姐，没有诗人和画家，没有洞穴。
唯有自己的回声，山鸣谷应。
你相信那不是梦，
你知道共鸣的灵魂不会偶然相遇。
这些年你无数次走进洞穴，前方满是岔路，每一条都深不见底。
那里有人间所有山川和星斗，所有云烟，
所有锦缎和烛光，所有别离，古往今来每个冬天豪掷的雪花。
万物在洞外滔滔而逝，时间未至已成灰。
他们对你说：嘘，躲在这里，不要被他们找到。
人类想通过龟壳、茶叶渣的形状、花瓣的数目、星体的运行来探至规律，你都不信。
你知道没有人能走出那个洞穴，
时间永远分岔，通向无数将来，你的余生尽在其中。
在洞穴的某个岔道，你回到那个元日夜晚，紧紧抓住姐姐的衣角：
“姐姐，我们就躲在这里，不要被命运找到。“
“姐姐，这次我一定会输，捉迷藏开始之前，命运就已经抓到我了。”
———《石国王子·多尔麒传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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